我騎電動車送女兒上幼兒園。

另一個家長找我搭話：「你家先生年薪多少呀？」

我回她：「三十萬。」

她滿臉嫌棄：「哦，那你們每年花二十萬供孩子上貴族幼兒園，很吃力吧！」

我笑了笑沒說話。

畢竟三十萬年薪，是我老公自己發(fā)給自己的。

1

以前我一直不懂車、包包、鞋子的重要性。

也很不明白，為什么有些女生明明工資很低，卻省吃儉用攢錢買個名牌包。

說句實話，有些名牌包丑爆天，還有很多人吹捧好看，我是萬萬不理解的。

直到那天，女兒對我說：「媽媽，小胖的媽媽好厲害啊，每天騎電動車送小胖上學，車車還是粉色的?！?/p>

我說：「媽媽也會騎電動車啊?！?/p>

女兒高興：「真的？我也要媽媽騎粉色電動車送我！」

我猶豫片刻，說：「好啊?！?/p>

當天下午我便買了一輛粉色電動車，試駕完畢，第二天便騎車送女兒去幼兒園。

出于安全考慮，我特意避開大道，選一條車流極少的小路。

又讓司機開車跟在后面護航。

一路慢騰騰地開到幼兒園。

幼兒園所在位置安靜，修建得很豪華，連大門都比普通學校氣派。

門口停著一溜豪車，零星夾雜幾輛中檔車。

來送孩子上學的大多是媽媽們，個個看著不顯山露水，但仔細一瞧，身上都會有一兩件特別貴重的單品。

就算全身平價，身邊也會帶個阿姨。

用一種低調(diào)的方式，不動聲色地展露財富地位。

我就不同了，身上穿的是幾十塊一件的襯衫，兩百塊的褲子。

鞋子也不貴。

當我開著電驢走進豪車群時，就像一個送外賣的。

脫掉頭盔，我拉著女兒的手走進大門，沿途友好地朝媽媽們打招呼。

女兒是個社交小達人，一邊走一邊甜甜地叫阿姨好。

媽媽們轉(zhuǎn)頭盯著我，眼里帶著探究的目光。

那目光讓我有點不舒服。

刷卡走進園內(nèi)，旁邊一個打扮得非常精致的媽媽驚訝地問我：「你們也在這兒上幼兒園？」

我點點頭：「是啊。」

「以前怎么沒見過你們？」她低頭打量我女兒。

女兒甜甜地叫道：「阿姨好。」

「剛搬過來呢?！刮艺f。

精致媽媽身邊站著個小男孩，長得胖乎乎的。

社牛女兒向他問好，小男孩自我介紹：「我叫張翔?！?/p>

我心里高興，希望剛轉(zhuǎn)學的女兒能盡快交到新朋友，對主動搭話的張翔媽媽非常和顏悅色。

張翔媽媽又問：「你們住哪兒？鳳凰小區(qū)嗎？」

我回答：「不是?！?/p>

鳳凰小區(qū)是這個片區(qū)唯一的高層，房價相對便宜。

張翔媽媽笑了笑：「那你們住哪兒？」

我說：「風起云間?！?/p>

「哇，真的嗎？那兒的別墅很貴哎！」張翔媽媽夸獎了一句，立即叫住旁邊的一位媽媽，「希希媽媽，這兒有個你的鄰居呢?！?/p>

那個媽媽停下腳步，盯著我看了一會兒，搖搖頭：「沒見過?！?/p>

我說：「剛搬過去?！?/p>

兩人哦了一聲，希希媽媽上下打量我，目光在我價值幾十塊的襯衫上停留片刻，又說了一句「沒見過」便轉(zhuǎn)身離開。

一直和我搭話的張翔媽媽表情有點微妙：「你真住風起云間？」

我覺得氣氛怪怪的，連忙說：「真住那兒?！?/p>

最近老公的一個朋友出事，急需資金周轉(zhuǎn)，但資產(chǎn)處理不出去。

他家的別墅就在風起云間，裝修很好，沒住過幾次，老公覺得他人品不錯，之前也互相合作過，有心幫他一把。

我們的別墅有點舊了，也想換套房子，最終接手了他的別墅。

前兩天才搬過來。

張翔媽媽笑著說：「行吧。」

又上上下下打量我，開口道：「這兒的幼兒園一年要 20 萬的費用，可不便宜呢。」

「對??！」提到這個我就抱怨，「幼兒園不咋樣，竟然要收 20 萬一年！」

以前的幼兒園，有國外的教育專家做老師，配備了 3 個外國人，這里只有一個外國老師，居然敢號稱雙語幼兒園。

以前的幼兒園，游樂設施很多，孩子們可以盡情玩耍。

這家幼兒園那么大一塊地，竟然只用一小塊地做游樂園，其他做成休息區(qū)。

溢價太高，讓付款的我像個冤大頭。

不過我們剛搬過來，片區(qū)只有這家幼兒園最好，只能讓女兒上這家。

「20 萬對某些人來說不貴，對某些人來說就很貴了?！箯埾鑻寢寙枺改銈冐摀鷷粫悬c重？」

2

我愣了一下，她的意思是，我負擔不起幼兒園費用嗎？

我說：「還好?！?/p>

只是覺得有點不值。

有錢也不能當冤大頭啊，做生意更要學會算賬。

張翔媽媽繼續(xù)說：「現(xiàn)在經(jīng)濟形勢不好，賺錢太難了，我老公是搞 IT 的，以前一年能掙 100 萬，現(xiàn)在只能賺個 80 萬。」

我點頭：「賺 80 萬還行吧。」

「還行？」

張翔媽媽表情微變，似乎有點不滿意。

我從她的表情意識到，她并不認為她老公賺 80 萬賺少了，而是覺得挺多的。

于是我趕緊道：「你老公已經(jīng)很不錯了，IT 行業(yè)現(xiàn)在不景氣，好多公司都在裁員，你老公能賺 80 萬，已經(jīng)屬于行業(yè)佼佼者，非常棒！」

張翔媽媽的臉色終于好轉(zhuǎn)，問道：「那你老公一年掙多少？」

我有點無語，剛見面就打聽別人住哪兒，現(xiàn)在又打聽收入。

這人也太沒禮貌了吧。

我淡淡道：「還行，夠用吧?！?/p>

她不滿意：「有什么不能說的，我都說了老公收入?！?/p>

「……」拜托，我又沒問你老公工資。

我想了想，敷衍道：「30 萬?！?/p>

他給自己開的工資是 30 萬。

張翔媽媽很吃驚：「你老公 30 萬年薪，孩子上 20 萬的幼兒園，會不會太夸張了？」

我覺得她很失禮，笑瞇瞇道：「你老公 80 萬年薪，孩子上 20 萬的幼兒園，也挺夸張的?！?/p>

張翔媽媽有點不高興，拉著孩子離開了。

等她走了，我才發(fā)現(xiàn)聊了那么久，她竟然沒自報家門，也沒問我的名字。

整個談話過程讓人不太舒服。

送完孩子，我添加老師微信，被拉進家長群里。

不一會兒，群里刷出一連串的消息。

【鳳凰小區(qū)那邊的高層房價又跌了?！?/p>

【高層就是貧民窟，住里面的都是貧民，跌很正常，洋房別墅才保值?！?/p>

【我有 8 套房子，其中 6 套是高層，想出手了?！?/p>

我看了一陣，聊天還算正常，都在聊房價、資產(chǎn)、旅游等等，關(guān)于房價到底會跌還是會漲的話題很激烈。

其中張翔媽媽特別活躍，話很多。

為了打好關(guān)系，我特意做自我介紹。

【大家好，我是新來的周倩倩的媽媽林怡，請多多指教?！?/p>

群里繼續(xù)聊天，沒人理我。

我以為她們沒看到，又刷了一遍。

依舊沒人理。

好吧。

我摸摸鼻子，大家不熟，先聊聊天，混熟了再說。

于是我發(fā)表了一下自己的觀點：【我覺得房價后面還會再跌?！?/p>

沒人理會。

「……」

尷尬。

片刻，一個媽媽上線，說了一句很簡短的話：【房價會跌?！?/p>

那句話比我的自我介紹短多了，在眾多聊天記錄中也不起眼。

但張翔媽媽火眼金睛，第一個跳出來附和：【希希媽媽說得對，我也覺得會跌?！?/p>

我納悶兒地掃了一下聊天記錄，張翔媽媽之前一直堅持房價跌到位了，之后會漲，怎么希希媽媽一出現(xiàn)，她就改口了？

【希希媽媽上線了?！?/p>

【希希媽媽有內(nèi)部渠道，知道得多。】

【希希媽媽，您再多說一點兒唄。】

一群人蜂擁而上，各種熱情討好。

我：「……」

哦，原來她們看得到我說話，只是不想理而已。

她們冷待我，我也懶得費心融入她們，直接下線。

3

第二天我又騎電動車送女兒上學。

校門口，張翔媽媽從一輛寶馬里出來。

剛好旁邊有一輛比亞迪秦停在路邊，希希媽媽從里面走出來。

我抬頭看了一眼天空。

有點曬，應該涂點兒防曬霜。

希希媽媽以為我在看她的車，連忙解釋：「這是保姆開的買菜車，我的車壞了，只能開保姆車?！?/p>

我：「??？」

我茫然，你開什么車關(guān)我什么事？

你開比亞迪秦，我開電驢，大家都挺好的。

張翔媽媽笑著和周圍的人打招呼，看到我，敷衍地笑笑：「倩倩媽媽?！?/p>

我說：「你可以叫我林怡?！?/p>

雖然我不反感別人叫我倩倩媽媽，但我更喜歡別人稱呼我為林小姐。

想叫她的名字，我發(fā)現(xiàn)竟然不知道她叫什么。

剛打算問一聲，她已經(jīng)和希希媽媽聊天了。

希希媽媽看了我一眼，笑著說：「我家阿姨也有件和你一樣的襯衫?！?/p>

我有點開心：「真的？她去商場特意買的嗎？」

衣服是媽媽自創(chuàng)的品牌，我也入了股。

自從創(chuàng)服裝品牌后，我便以身作則，將家里的服裝都換成了自己的牌子。

衣服雖然便宜，但質(zhì)量杠杠的。

希希媽媽笑了笑，不說話，轉(zhuǎn)頭和張翔媽媽往前走去。

那笑容，頗有點「你配和我說話嗎」的高貴意味，很明顯，毫不掩飾。

我忽然反應過來，她剛才那句話，只是想貶低我的衣服很廉價而已，并非在闡述一個客觀事實。

這人有毛?。?/p>

我和她非親非故，無冤無仇，并沒第一時間從惡意角度揣測，她卻很明顯地貶低我。

我皺了皺眉，心里對希希媽媽、張翔媽媽很反感。

接連幾天，女兒依舊興致不減，讓我騎電動車送她上下學。

張翔媽媽依舊叫我「倩倩媽媽」，我已經(jīng)提醒過兩次，我的名字叫林怡。

但她就跟聾了一樣。

不過，她叫所有人都為「某某媽媽」，大家也這么相互稱呼，所以我又覺得為這點兒事較真沒必要，便入鄉(xiāng)隨俗。

媽媽們經(jīng)常在家長群里聊天，除了張翔媽媽外，還有兩個人特別活躍。

她們的活躍，不像本身性格如此，更像是攀附他人的氛圍營造者，帶著討好的意思。

這群媽媽好像都不工作，經(jīng)常在群里聊天，談論的內(nèi)容包括老公、孩子、房價、旅游、大牌等等。

還經(jīng)常聊投資。

尤其那個希希媽媽，談起投資來頭頭是道，可惜好多都是錯的。

我看到了，特意進去發(fā)表自己的觀點，張翔媽媽立馬帶頭反駁：

【你在說什么啊？某某股票怎么可能跌？】

【希希媽媽家是搞金融的，有內(nèi)部消息?！?/p>

【你什么都不懂，不要亂說話好嗎？】

其他人也紛紛附和，覺得我不懂亂說。

語言非常不客氣。

我很不爽。

被人看不起衣服鞋子包包，我一點兒也不在意。

但看不起我的智商，就讓我不痛快了。

第二天某某股票很爭氣地跌了，我在群里說：【看吧，會跌?！?/p>

群里人不吭聲，變得十分安靜。

片刻，張翔媽媽又說：【就跌一天而已，股票有漲有跌，很正常?！?/p>

其他人也紛紛表示就算股票今天跌了，過一陣也會漲起來。

言辭間對希希媽媽很追捧，又明里暗里地刺我。

我忽然覺得和這群人聊天，簡直在浪費時間。

不一會兒，群里有人加我。

我通過了微信驗證。

加我的人叫李歡。

【倩倩媽媽?！?/p>

【我叫林怡?！?/p>

李歡很上道：【林怡，你懂股票?。俊?/p>

【懂一些?！?/p>

【你可別在群里和人對著干了，尤其是希希媽媽。】

【怎么了？】

我納悶兒，不就是正常聊天嗎？

雖然聊得不太愉快。

【希希媽媽私下里拉人投資，其中就有股票，群里好多人都投了錢，之前跟著她投資的賺了不少，你質(zhì)疑她，別人肯定不爽你?！?/p>

【希希媽媽住在風起云間別墅，你知道那地兒吧，普通人根本買不起。她老公搞金融開公司的，與上面有關(guān)系，能獲得一手消息。】

這么一說我便恍然。

陌生人社交最核心的本質(zhì)，大多為利益。

難怪絕大部分人都捧著希希媽媽。

【謝謝提醒?！?/p>

我決定不在群里聊天了。

反正一群幼兒園家長嘛，沒什么值得深交的。

4

聊了會兒，李歡忽然拉我進一個小群。

我加進去了。

小群里已經(jīng)有三個媽媽，她們對我很熱情。

通過聊天，我知道她們四個都住鳳凰小區(qū)高層，其中一個還是租房。

四個人都在上班，收入有高有低，最高一個年收入為 20 萬，租房那個年收入只有 6 萬，李歡 15 萬。

她們老公的收入屬于中等水平，大概在 30 萬-50 萬之間。

放到全國范圍，幾人的家庭收入已經(jīng)不錯了，但她們都有一個共同點——中產(chǎn)焦慮。

她們上這所貴族幼兒園的目的只有一個，打入有錢人的圈子，讓孩子從小積累人脈。

希望和富太太們搞好關(guān)系，如果運氣好，通過富太太認識她們的有錢老公，以后前途說不定能更進一步。

【咱們水平差不多，聊起天來輕松些哈哈?！?/p>

【是啊，50 萬以下年收入的老公為一個階級，50 萬以上就算另外階級了?！?/p>

幾個人苦笑著打趣，說班上的媽媽們就是如此區(qū)分階級的。

我第一次聽說。

從談話中我了解到一件事，我老公 30 萬年薪的事已經(jīng)傳遍全班，說明張翔媽媽并未替我保密。

雖然我沒有要求她保密，但她把這種事到處說，讓我非常不舒服。

第二件事，這幾個媽媽原本想通過上貴族幼兒園建立人脈，但富太太們并不鳥她們。

有兩個媽媽表示今年學業(yè)結(jié)束，她們就把孩子轉(zhuǎn)到普通幼兒園。

李歡勸我：【你老公 30 萬年薪，拿 20 萬讀幼兒園也太大膽了。別想著建立人脈，現(xiàn)在的階級已經(jīng)固定了，那些人根本不會理我們?！?/p>

【那個趙曉慧，就是張翔媽媽，背后說你是窮鬼，騎電動車送女兒上幼兒園，拉低她們的檔次?！?/p>

【她們那群人，都拿你當笑話呢，你這是何苦呢？20 萬自己買輛車開開，買幾件名牌穿穿不好嗎？】

說完，她把某個群里的聊天截圖發(fā)給我看。

原來除了家長大群，那群高貴媽媽還有專門的小群，把幾個窮媽媽排除在外。

幾個窮媽媽知道后，也組建了一個小群，也就是李歡拉我進的群。

看到聊天截圖，我沉默了。

【我沒見過騎電驢來上我們幼兒園的，她不覺得可笑嗎？】

【連買輛車的錢都沒有，竟然來讀貴族幼兒園，簡直離譜?！?/p>

【她身上的衣服也太廉價了吧，窮不要緊，連面子都沒法維護，就太要緊了?！?/p>

言辭刻薄，讓人嘆為觀止。

難怪家長這么排擠我，原來是我騎電動車，穿普通衣服，讓她們覺得我很窮，拉低她們的檔次。

我知道世上大多數(shù)人捧高踩低，但沒想到會有人如此直白。

更讓我驚訝的是，班主任老師居然也在里面，還附和她們，嘲笑我的服飾長相。

她們的聊天，越來越不客氣。

仿佛我是什么垃圾玩意兒。

李歡又說：【我得奉勸你一句，千萬不要相信那些媽媽會帶你發(fā)財。你想通過她們賺取人脈，她們會利用你這個心理，拉你投資，實際上是騙你。我覺得那個希希媽媽就是這種人，但我不敢說?！?/p>

我聽出幾分真心，笑道：【謝謝，我明白了?！?/p>

之后，我不在家長群里說話。

這群人太勢利，又愚蠢，我不屑與之為伍。

女兒依舊興致不減，我連續(xù)半個月騎電動車接送她。

「媽媽，我聽你的話把零食分給小朋友們，交到新朋友啦?！?/p>

「媽媽，張翔尿褲子，我沒笑，還安慰他。」

「媽媽，今天我?guī)椭藦埾?，張翔愿意做我最好的朋友。?/p>

聽她興奮地說著話，我心里松了口氣，夸獎道：「倩倩真厲害！」

搬過來時，我很擔心女兒換到陌生環(huán)境會適應不了，教她很多交朋友的道理，女兒適應得挺快。

女兒說她和張翔玩得最好，張翔天天黏著她。

她愿意做大姐頭保護張翔。

我摸摸她的小腦袋：「加油！」

生活步入正軌，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(fā)展。

某天晚上，我騎電驢接女兒回家，幼兒園家長群里，張翔媽媽忽然艾特我：

【我真的忍無可忍了，倩倩媽媽，你也要點臉吧！】

5

我剛好在玩手機，看到后奇怪：【張翔媽媽，你什么意思??？】

張翔媽媽：【非要我明說你才高興？】

我一頭霧水：【什么明說？】

張翔媽媽：【聽不懂人話？我都提醒過幾回了，跟我裝蒜？】

我簡直不敢相信她居然說出「聽不懂人話」這種句子。

怒氣上涌，我道：【你想說什么？講清楚?！?/p>

張翔媽媽：【好，你非要我明說是吧。管好你女兒，別小小年紀勾引我兒子。】